王润
2009年,立陶宛导演里马斯·图米纳斯执导的契诃夫名剧《万尼亚舅舅》成功斩获俄罗斯戏剧最高奖项“金面具奖”。这次胜利不仅是他在担任瓦赫坦戈夫剧院艺术总监后的首次重大突破,更由此奠定了他在俄罗斯戏剧界的举足轻重地位。今年,这部备受中国观众期待的《万尼亚舅舅》作为“保利剧院俄罗斯经典文学话剧演出季”的收官之作,首次踏上中华大地进行巡演。在北京的首站演出便赢得了观众如潮般的好评,也让中国观众在欣赏过《叶甫盖尼·奥涅金》、《战争与和平》之后,再次领略到名导、名团、名角、名剧所带来的非凡魅力。
《万尼亚舅舅》无疑是20世纪世界现代戏剧奠基者契诃夫笔下最具代表性的剧本之一。剧中主人公万尼亚舅舅一生都在默默奉献、供养姐夫,扮演着人们眼中的“好人”,直到暮年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竟当了一辈子的“傻瓜”。契诃夫通过细腻刻画万尼亚舅舅对姐夫谢列勃里雅科夫教授的崇拜幻灭,以及对叶莲娜爱恋的幻想破灭,深刻剖析了人类在面对精神危机和生活意义缺失时所承受的困境。
图米纳斯导演从不轻易篡改契诃夫剧作的结构和台词,他坚信经典文本并非束缚,反而能为导演理念的实现提供更广阔的创作空间。他不仅尊重契诃夫的文字,更深入理解其精神内核——那种对人性缺陷宽容的理解,以及对平凡生活诗意的洞察力。因此,这个版本的《万尼亚舅舅》不仅延续了原著对人类精神困境的深刻叩问,更以充满视觉冲击力的舞台呈现,跨越时空,直抵当代观众的内心深处。
《万尼亚舅舅》的布景、服装及音乐设计,皆由图米纳斯导演多年的“黄金搭档”阿多马斯·雅佐夫斯基斯与福斯塔斯·拉特纳斯联手精心打造。舞台上,巨大的木质门廊构建出一种空旷而深邃的氛围;上方,一轮如同昏黄月亮的圆灯高悬;后景处的狮子雕像仿佛带着一丝神秘,静静旁观着舞台上人类命运的起伏。而贯穿始终、时而激昂时而低回的音乐,不仅巧妙地渲染着整个演出的气氛,更对刻画每个人物都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前两晚还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饰演贵族奥涅金的俄罗斯人民艺术家谢尔盖·马科维茨基,转眼间便在《万尼亚舅舅》里化身为懦弱而困苦的乡村单身汉万尼亚,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换剧如换人”的精湛演技。他的身体语言、声音特质乃至整个气场都彻底改变,赋予了这个戏剧史上的经典人物丰富的层次感与鲜活的生命力。而尽管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只扮演了一只兔子,却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演员玛丽亚·别尔金斯基赫,此次在《万尼亚舅舅》中饰演令人既爱怜又心碎的索尼娅。她将这个长相普通却善良勤劳的姑娘刻画得楚楚动人,尤其是最后那段独白,更是深深触动了每一位观众的心弦。扮演教授夫人叶莲娜的演员安娜,则精准诠释了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她美丽却内心空虚,渴望爱情却又被道德的枷锁束缚,最终在无所事事中走向了自我毁灭。
许多人或许难以理解契诃夫为何总是将那些描绘小人物悲剧命运的剧作定义为“喜剧”,而图米纳斯导演,无疑是精准捕捉到这一精髓的佼佼者。他没有用夸张的情节刻意制造笑点,而是让幽默在人性深处的褶皱中自然流淌。观众的笑声,并非是对角色的嘲讽,而是因为这些人物身上所展现出的可怜、可爱与可笑之处,反而激发出人们对真实人性的深切共鸣:因为,这又何尝不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每个人的真实写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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